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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大家都不傻,大家都明白啊。

    看梁慧雪的眼神都变了。

    人如白璧皆有瑕。

    谁都会嫉妒,贪得,有欲壑。区别在能克制多少。

    见不得光的想法谁都有,却不是谁都能付诸行动。

    这一步走出去,越走越远,泥足深陷,白玉也就变成了粪坑里的石头。

    宁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,“二娃子,我说对了没有?”

    二娃子哭叫道:“说对了,说对了!”他惊恐地环顾四周,生怕大黄还埋伏在哪,“我知道错了,你跟大黄说,别叫他咬我啦!”

    宁馥弯起唇角,道:“你错在哪?”

    二娃子呆愣了一下,“错、错在……”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,“错在不该想讨仙女做老婆?”

    他娘刚刚这样骂他来着。他的德行配不上仙女。

    宁馥摇头道:“错在你只知道生米煮成熟饭,却不知道人人都有一颗肉长的心。”她言简意赅道:“假如仙女想回家呢,假如仙女不喜欢你呢?你要将她锁起来吗?”

    傻子愣住了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牛郎……牛郎当初问过仙女,要不要留下吗?

    傻子陷入了人生第二次深入的思考,也没意识到,宁馥的话并不只说给他一个人听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对上二娃子他娘的眼睛。

    二娃子他娘悚然一惊,就像突然被定住了身一样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就那么一瞬间,二娃子他娘也有一个念头掠过心底。

    ——如果、如果二娃子真看见了女知青洗澡呢?

    ——如果、如果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呢?

    ——如果、如果门给锁上了呢?

    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,却忍不住片刻想入非非。

    对上宁馥的目光,一切无所遁形。

    二娃子他娘只觉得这女娃的眼神像一把刺刀,直扎进她心窝子里,热淋淋地刺出血来。

    一并,将脏污的,不敢见光的想法,全挑出来,暴晒在太阳下面。

    二娃子却突然像想通了一样,猛地抬起头来,大声道:“我、我不要!我喜欢仙女,也想仙女喜欢我,我不要一厢情愿,我也不要把她锁起来,这样她永远也不会喜欢我了!”

    说这话的时候,“仙女”已经不再是穿着红毛衣的漂亮姑娘。

    仙女是朝他扔石头的小明;是骗他吃猪食的小军;是从来对他不耐烦的爹娘;是比他强壮比他聪明,看不起他的哥哥。

    傻子流出热泪。

    他也想要大家喜欢他。

    宁馥轻轻道:“他们不懂尊重你,是他们不好。你却不能学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一个人。人心肉长,不能为你自己快活,就去叫其他很多人心痛。”

    话不说透,因为傻子不懂。

    话不说透,因为这样听的人才懂。

    二娃子他娘突然扔下扁担,抱住儿子放声大哭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这一场风波过去了。二娃子也被他娘拘着上了扫盲班,班上的小孩子们都被书记下了死命令,谁给欺负傻子,谁抽五下手板。

    这下,连屯子里平时那些喜欢那二娃子说嘴的大人们也不敢嚼舌头了。

    二娃子她妈天天挑着豆腐,腰杆也挺直了,虽然还是嫌弃二娃子脑筋笨口水多,但偶尔也夸夸这个过年二十四的小儿子,终于会写他自己的名字了。

    她庆幸自己儿子没真干出什么蠢事来,特地把平常蹭锅底炒菜的一块猪皮悄悄给了村头大黄。

    ——二娃子他娘虽然不信宁馥是什么“仙女”,但居然信了大黄通灵。

    大黄吃着猪皮,二娃子他娘蹲在旁边一个劲地嘀咕,“狗大仙啊,您老刚正不阿,千万别和二娃计较,他日后再犯蠢,您可帮我盯着他,咬上两口也没事,别叫他再被人骗,走了歪门邪道啊!”

    二娃子他娘连作三个揖,丝毫不在意大黄的毫无反应。

    大黄拿屁股对着她,吃得满嘴流油。

    再后来图拉嘎旗流传起了村口黄狗是哮天犬下凡,专管无量宵小,路见不平一声汪的故事,都是后话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图拉嘎旗又迎来了一个大新闻。

    有两位知青要结婚了。

    高涵喝醉,钻了梁慧雪的被窝。

    他对宁馥的感情,是憎恨,又不是憎恨。是渴望,又不是渴望。

    他无比明确地知道宁馥有多么美好,同时,他也深深地憎恶着依然渴望这种美好的自己。

    他真是不应该……

    不应该什么呢?

    似乎有许多不该做的事,可脑海里乱作一团,一时想不出任何一件。

    他抱着纷乱的念头喝了一宿闷酒,不知怎地,迷迷糊糊地走进了女知青们的院子里。

    第二天木已成舟。

    能怎么办呢?结婚吧。反正他们互相喜欢。

    知道这事后宁馥还没什么反应,徐翠翠给吓出一身冷汗,一叠声地道:“这狗东西!这狗东西!准是没安好心!他怎么连那个傻子都不如?!”

    宁馥淡淡道:“他们两个在一起,也是应了那句话——”

    徐翠翠接上道:“王八瞧绿豆,破锅配烂腕,”她拍掌叫好,“活该他们俩在一块互相恶心人,省的别人再遭了罪!”

    宁馥:……

    她本来想说命运弄人来着——毕竟这两人本已分手,相看两厌,想不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不过徐翠翠这样说……也行吧。

    人的命运从不是既定的。

    而是由他们的每一个选择组成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高涵和梁慧雪的婚礼很低调,低调到参加的人只有他们两个,外加一个不情不愿的证婚人。

    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

   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,老乡们和知青们都去参加另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更重要的事了——

    送行。

    宁馥终于要回城啦。

    大家最近都被扫盲班折腾的够呛,本来清闲猫冬的时候不得不聚在一块盯着小黑板上一个个方块字,实在令人头疼。

    但人也不能好赖不分,是吧。

    人家宁馥对他们是掏心窝子的好啊!

    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从村口送到公路上,大伙恋恋不舍地说了好些话,把宁馥的背囊塞满了干货、皮子、奶豆腐等等。

    图古力书记终于叫停了打算“十八相送”的队伍。

    “行啦行啦,咱们再送就要送到北京了!”他笑着挥一挥手,“走多远,也是从咱们图拉嘎旗飞出去的金凤凰哪!”

    “小宁同志,广阔天地,大有作为!”

    宁馥上车,也和大伙挥手,“你们回去吧!我会写信来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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