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(2/2)
从手脚冷到了心，他紧紧扒住自己的衣襟，只觉又回到了围场那日，冷得他喘不上气。北风刮得那样狠绝，人竟比风还要无情。
然而呢，一切都是演出来的，是他故意演给皇帝看的！一步步引着皇帝利用自己去胁迫他，这样他的“死”才能不让皇帝起疑啊。
而他裴照在其中又算得了什么？一枚棋子罢了。
小雯凝神望去，道：“哦......奴婢先前好像见过几次，大概是皇上身边的人吧，来无影去无踪的，不知道叫什么。”
只见裴照像得了癔症般又哭又笑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，脸上脖子上竟如淋了水一般汗津津，长发黏在脸上，显出骇人的惨烈美感。
裴照恍恍惚惚地回到偏殿，小雯与他躬身行礼他却恍若未闻，直直往里去，躺到榻上，闭上了眼，瞬间思绪万千。
如此一来他便不是谋权篡位的野心王爷，而是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家血脉。
好手段，当真是通天的好手段！
裴照不应，只摇了摇头。
而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扮作被女皇玩弄于股掌之中、假死蛰伏，只为待她全然放下防备之心时，再使出真正的绝杀——秋水，那样柔弱的秋水，谁又能想到呢。
“奴婢......”小雯急得直哭，慌忙跺着脚，“奴婢这就去把陛下找来！”话都没说完，提着衣裙便往外跑。
裴照舔了舔双唇：“毕竟曾是我阁中公子......”
不动声色地扭转了前坤。
是了，女皇死在云雨之时，能趁机下手的也只有她的男宠。
裴照失神地望着他，半晌才问道：“你......陛下是如何处置先皇那些男宠的？”
裴照腿上无力，险些跌倒在地。
伺候的下人常见他出入，未加阻拦。周煜澜见着他，心中一喜，将人招至身旁：“老师怎么来了？”
周煜澜收敛起笑意：“老师关心他们做甚？”
虽是夏天，裴照却手脚冰凉，浑身打颤，不停地冒着虚汗。
当年周煜澜回到京城和秋水被自己送进宫也是前后脚发生的，怎可能这般凑巧！
怎么可能......怎么可能！那双眼睛化成灰他也认得，样貌虽没一点相似之处，但那是秋水，绝对是秋水。
太可笑了，裴照笑得停不下来。
倒像是害怕自己认出他似的。
那人慌忙转身，向身边人点了点头便匆匆走了。
周煜澜放下笔，倾身过去，将胳膊绕道他身后，抬手捏住了他的后颈，在他那倒疤痕上落下一吻，凑到他耳边：“故人还是早日忘了好。”言毕与他四目相对，“老师先回去歇着吧，等朕晚上去看你。”
裴照猛地睁开眼，攥紧了被角。生出个叫他毛骨悚然的想法：如果秋水本就是周煜澜的人呢？打从一开始就是呢？
自己竟不想想，周煜澜那般聪明阴险之人，怎会傻到那种地步——筹谋被皇帝全然识破还毫无知觉，以致一败涂地。
一瞬间，两人同时愣住。
裴照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，哪里还有心思逛御花园，将阿紫小雯打发了，直往正殿去。
天地在他手中翻覆，他裴照只轻如浮尘，却错觉自己重若千斤。
他却把“戏言”当了真，毫不手软，生生将自己毁了。
小雯蹲下又站起来，伸手又缩回，手足无措：“公子......公子！这......这是怎么了啊！”
裴照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是他的命门，以为他为了自己不惜得罪皇帝，觉得他爱他入骨。他因此而内疚，因自己成了他筹谋中的破绽而生不如死。
他要篡位，却不会直接起兵夺权，因着这样抢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。就算他是个明君，也免不了在史书上留下大逆不道的一笔。
难道是秋水机灵，想法子换了容貌偷活了下来？但是他见着自己非但不说明身份，反而落荒而逃，倒像是......
周煜澜怎么说的来着？命门，对了，人人都有个命门。
小雯在外间候着，突然被里头的诡异喊声吓得打了个机灵，耸着脖子听了会儿，连忙跑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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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为自己害死了周煜澜而自责，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，只为了他“临死”时那句——好生活着，你欠我的。
裴照气极反而低声笑了起来，笑得癫态尽显。他笑自己愚蠢至极、不可救药！
他神色恍惚，缓缓摇头，张了张嘴，嗓音竟微微颤抖：“那人是谁？”
到头来是假的，假的啊，只是场戏罢了。
本以为周煜澜在围场喝下毒药是因谋划败露的破釜沉舟之举，可现下看来，那败露该是必然的。那场叫自己堕入阿鼻地狱的酷刑，只是他大计中的一环而已。直到现在，这场戏才算终于圆满落幕了罢。
周煜澜说看不到自己的真心，他才是处处虚情假意，杀人于无形。
周煜澜的意思是秋水死了，可他明明还活着，甚至按小雯的说法，他还成了周煜澜的身边人，为他办事。可是以周煜澜的性子，怎么可能放过他？当年女皇让自己在他两人中二选一，自己未作答，足以叫周煜澜很透了秋水。
裴照下意识转身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只见一人背对着他们，正站在不远处的墙边与人交谈。那人竟像是被谁叫住了一般，也突然扭头向这边看来，与裴照四目相对。
“您没事吧？”阿紫和小雯同时伸手搀住他。
周煜澜的野心只会比自己想得还要大百倍！他不光要当皇帝，更要名正言顺地当。
周煜澜笔下一顿，墨在纸上洇开：“自然是给先帝陪葬去了。”他微侧过头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，“老师在意的，是其中哪个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