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大音声已稀(1/1)

    “清莺,今后多珍重,再回来,大概是一年后了。”如今,烟罗果真遗弃他了。

    他没有问,如果没了他,绿柳怎么办,戏班怎么办。用尽不多的力气拽住烟罗的衣角,还是留不住他。

    仅留下,额上余温尚在的轻吻。

    弘睿强硬地把他拥入自己怀里,他推不开,索性放弃抵抗。

    心知再也没有烟罗那样的人关怀自己,欲哭却只能强忍着。

    直到药效袭上心头,清莺偎着他的胸膛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到了勉强能自行下床的地步时,清莺迫不及待出外走动。

    庆幸弘睿给他腰牌,许他自由在王府内外活动,所以不论他去哪都不会遭到阻拦。

    王府甚大,到底哪里是书房,哪里是药房?

    走过厢庑出了院门便见丽服宫妆女子来回行动,步履匆忙。

    六王府雕甍绣柱,五步一亭台,十步一楼阁,数廊相衔绕一院,壮阔富丽,一时间竟分不清南北东西。

    微风吹动,一阵芬芳充斥鼻尖,脚步下意识逆着风向去追寻,顿在一座花园前。

    行至里面,指尖沿着步伐,抚过锦镞青石路旁的花儿,最终于水仙花前停留。

    纯白花瓣中央缀以铭黄色,说不出的和谐。

    手捻起一朵,放至鼻尖轻嗅,沉醉于她撩人的芳香,原本紧绷的脸部线条柔和许多,似乎伤口都不疼了。

    待得从园里出来,他也染了一身芬芳。

    有人见他随意走动,便问他想往何处去,他不看那人一眼,也不欲回答。

    这之后,被他冰冷的模样慑到,没人再敢与之亲近,也没人敢招惹这位王府贵客。

    走得累了,又找不到椅子,他只好靠坐身后的门边。

    背上有伤未愈,不敢用背靠着,只敢用手臂撑在门边。忽而门后传来说话声,没来得及站起,就被推开的门撞了一鼻子。

    他捂着鼻子,顺势倒在地上,被坚硬的地板碰到背时,又下意识地弹起,额头撞门,让半开的门变成微闭状态。

    门内的两人赶紧从另一扇门出来探看。

    认得他的衣裳,惊觉是清莺后,他急忙蹲下身:“清清,你还好吗?”

    清莺闻言抬起头,眼角挂着泪珠,弘睿双手捧着他的脸,轻轻拭去:“对不起对不起”

    身后站着的人觉得这副景象有点惊奇,倒是第一次发现这人如此关心别人,甚至伏低做小。

    也难怪他开口调侃了:“六弟,你吃错药了?”

    弘睿狠狠地瞪着他:“都怪你开门不看路。”

    觉得自己有些无辜的他不禁腹诽,他没有火眼金睛,无法穿透门板看到外边景物呀!谁让这人莫名其妙坐在门后。

    当一滴红色液体落在裙子上,弘睿的脑袋像被一道雷劈中,怵目惊心。

    接着是第二滴,紧随着透明如露的液体。

    本来鼻子就不高,这一撞,准把自己的鼻子都撞塌了,这让他如何不难过。

    这人惊了一惊,拦住路过的下人:“传御医过来。”回首,一脸歉疚:“这位”他思忖一般后才道:“姑娘,实在抱歉,本王不是故意的。”那人一直用手掩住半张脸,他看不清样貌,只能从发髻来猜,她是女子。

    其实这算不上发髻,而是极为简单的发型,挽起半头青丝,再以丝带系住。

    一般年少男子会盘发拢聚于顶,弱冠之后则束发戴冠,即使不戴冠也会披头巾,而她皆不是,所以他直觉认为眼前这位是姑娘。

    再说,弘睿也不可能对一个男人上心,并把人捧在手心当宝贝。

    只是一个男人把女孩子弄哭,总是不好的:“唉,姑娘进去里面候着御医吧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御医赶到,弘睿把清莺拉起进屋,嘴里不断安慰:“乖,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然而清莺怎样都不愿放开手让御医查看伤势,弘睿担心扯痛他,不敢轻易拉开他的手。

    御医无法,只道:“让头保持垂直状态,防血内流,臣再给姑娘开个止血药方便好。”

    烟罗道他乖巧懂事,在他看来,也只因为烟罗未察觉他固执的一面。

    他真对清莺,无可奈何矣。

    幸而他之前没伤到脸部,若不然他真不敢想象本就对自己的脸缺乏自信的他会做出什么。

    清莺也觉无奈,早知这里是书房,他就直接开门进去,免得白白挨疼。

    望着一片书海,清莺烦恼不已。

    寻到了药理相关的架子,不禁感叹,天家果然不同于民间。多少高价求不得的书籍,尽数纳入他们手中,然而到底是真心喜爱,抑或只为跟风,就不得而知了。

    银耳、薄荷、菊花等等,治嗓子的中药挺多,连最易取得的生鸡蛋都有效。

    然而这些都是他早已知道的。

    想了想,还是把几本书抽走,这里书籍众多,缺一两本想必不会被发现。

    不敢告诉任何人,更不敢让弘睿知晓,自己去厨房取来生鸡蛋及白糖,再用热水泡开,每晚睡前饮用。

    尝试数天后,体伤已好得快掉疤,嗓子却依旧没丁点改善。

    再使用别的方法治疗,每天重复喝得快吐了,结果仍是一样。

    直到有天他突觉腹痛如绞,额上汗出如浆,他才醒觉事情不妙。

    清莺拳头紧捏,强逼自己忍耐,渐渐撑不住,两眼发黑,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有人在耳畔绵言细语,伴着羽毛般轻柔的触感滑过脸颊,察觉即将离去时,伸手握紧。

    不管再怎么温柔的碰触及嗓音,都盖不过如被生生刨皮离骨的痛。

    不自觉地捏紧双手,其中一只却被强硬掰开,被不知什么东西握住,也没发现自己的指尖深深地刮过那东西。

    眼角被柔软地吮过时,忍不住告诉自己不准哭,却怎么也止不住潸潸泪水。

    从没被如此对待,像当做易碎的瓷器般,轻柔地触碰,深怕力道再重一点,就碾碎了。

    “清清不疼,清清不疼。”

    他想嘲笑,说不疼便不疼了吗?然而也只能想想,他睁不开双眼,亦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“回王爷,她这是食物中毒了,可试着饮甘草汁解毒,臣也会另开良方助她排出秽物。”

    “食什么中毒?”弘睿的视线不离清莺,方才给他沐浴时吐了自己一身,让他不敢不时时关注他的状态。

    “恕臣愚昧,这点臣当真不晓,或可从平时食用之物查出。”

    “来人,把他平日的饮食习惯上报给本王。”弘睿冷声下令,自责于平时对他的疏忽。分明他在烟罗那里过得好好的,偏偏在自己这里就出了事,教他怎么不自责?

    尤其烟罗走后,他再也听不见那银铃般悦耳的嗓音,他不禁怀疑,在王府里,当真让他过得不开心么?

    “六爷,这是您要的。”

    挣不开清莺的手,弘睿退而求其次:“拿着。”没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后,又让人拿给御医看。

    御医锊了锊胡子,研究了好一会,也没找出任何异样。

    侍女思忖一般,道:“六爷,近期姑娘经常出入药膳房与厨房。”

    厨房倒是没任何可疑的,只是为何他去药膳房?

    “说起来,臣整理药材时发现几味失踪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哪几味?”

    “容臣想想。”说着便走向书案前想写下来再仔细探究。

    为了方便,随手抽出露出一角的纸,看了一眼后发现可以免了。纸张上写的正是记忆中失踪的药材,连药方都已细心写好。

    而这些药房的用途,一目了然。“六爷,这都是治嗓子的药方。”

    “治嗓子?”他为何要治嗓子?转念想起他近期的沉默,难道是嗓子出问题了?

    “李御医,你来看看他的嗓子怎么了。”

    李御医率先给他把了脉,欲探看他的咽喉时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紧咬的牙关。

    “别弄了,等他醒来。”

    感觉到他语气有些不快,李御医即刻跪下:“是,六爷。”

    六王爷总不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,以至于服侍他的人都需战战兢兢地学会察言观色。

    “都退下,尽快熬好药送上来。”

    待一行人尽皆离开,弘睿低下身,在他耳边轻问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”即便知道他没法回答。

    在他紧蹙的眉间落下一吻,发现原先打了死结的眉松了些。

    “清清你是不是没法说话?”

    听了此话,清莺惊坐而起。早知没有不透风的墙,他仍觉得来得太早了。

    他不敢承认,怕他像烟罗那样,遗弃自己,毕竟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金嗓子,全身再也没有什么能留住人的价值。

    “清清?”

    这一声叫唤,让他回过神,疯狂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你为何不说话?”没有厉声呵斥,只是轻轻柔柔地问。

    无法回答,清莺眼泛泪光,衬得明澈大眼更为剔透。

    “你”弘睿一时无语:“唉,我没怪你瞒我。”

    清莺咬紧下唇,眉头颦颦,双眸泪花闪烁,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。

    弘睿不舍地搂住他,拍拍他的脑袋。

    清莺揪紧他的衣衫,肩膀抖得厉害,渐渐湿了弘睿的前襟。

    失去了最珍惜的嗓子了,唱不了曲了怎么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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