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平生谁曾记(1/1)
第十五章平生谁曾记
府上的家务事,包括饭食皆由京那雇佣的山中魑魅包办。
这些魑魅,有者化形不全,身上或脸上尚留原形的一部分;有者已完全化形,甚至懂得人言,融入人群也看不出端倪。
与其放任他们在山里闲荡,吓坏神山游人,不如让他们来这里打理家务,供他们安栖之所。
“他们真懂人情。”诸多兼味无一不合口。
“他们有些已入世学习各类知识,这些想必是成果之一。”花神解释,欲将筷子送入思纯口中。许是没送准,思纯往旁边一推,才张嘴含住。
弘睿舀起一匙汤,吹凉了举到清莺嘴前。清莺怔愣一瞬,瞧了瞧思纯与花神那里,方就着他的手,咽下热汤。
一到来就撞见这情景,便是为何他在他们刚来时觉得不妥。两对儿你侬我侬的,更显他孤影伶仃了。
事实上,他并不讨厌,反之非常喜爱。
他们脸上滂沱倾泻的幸福,是独身的人无可体会的。
既不能体会,便只能在被甜入心坎时,蹭上几分,随之冁然一笑。
京那收起悬在门槛上的脚,默默地转回原路。
欲到山下城逛逛,却在中途遇上了阻碍。
一位行色匆匆的老翁由不远处的平路直奔山林,被身后几个抄着家伙的人追赶着。
弘睿拉紧清莺,躲在草丛后静观其变。
他们想远离是非,可惜事违人愿。
虽是完美地藏住自身,但那老翁一个不注意勾到树枝,失足摔在他俩面前,他怀抱的木盒子也跌落在地。
像看见看命中贵人,他捡起方形木盒塞给弘睿:“帮我拿着,我稍后来取。”
急速说完了话,他开始拔腿狂奔。
若非不得已,断不会把如此重物交给互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便是这盒子,害他惹来杀身之祸,被别人天涯海角地追赶。
如今慌乱之下顾不得其他,只想快点脱手好叫那些人放弃两手空空的自己。
还没反应过来,那群人已近在眉睫。
提起木盒上的带子斜跨后背,两臂在清莺双膝和背部越过,足尖点地,纵身一跃,飞到树枝上。
大风刮在脸上时,只觉得那高大的身躯变得轻如鸿羽,从容在枝丫间穿梭。
身在帝王家,哪能不通晓防身之术?
他不爱武,自认为与敌人搏斗不止伤身伤神,还虚耗光阴。与其这样,不如强练逃逸之术,既能保障自身安全,又可免去无谓的伤痛。
因此,若论武功,他肯定及不上兄弟们;可若论逃跑,他最是在行。
不多时,就远远将他们抛下。
放下清莺,和他一起步回来时的路。
身后背着重量不轻的东西,实在诸多不便,不如早些带回,至于那句“稍候来取”就随风去吧。
他人所托之物,他自然会妥善保管,但这不代表他得冒着生命危险苦苦候着他归来。
毕竟他从头到尾,都没答过一声“好”。
到了大厅,他急切地放下木盒,坐在椅子上喘口气,顺势伸手搂住清莺的腰,硬是把他拽进自己怀里。
在他腿上的清莺僵直背脊,又羞又臊,别扭不已。
要是只有清莺一个,他抱着他四处逃窜游刃有余,可那老翁不管不顾直接塞给他那么重的东西,叫他逃命还徒添一份负担。
那老翁说话时眼神飘忽,双目溜溜地转,不见得是良善之辈,这物件怕是不归他所有,而是追杀他的那群人背后的指使者。
“咦?回来得真早,还买了剑?”京那微微倾身,摸了摸下巴:“这莫不是刚从土里挖出的?”
那雕花纹路上的缝隙有许多细沙,并且盒身的颜色十分脏旧。
“这是在山脚下时,有人托付于我的,也不知是什么。”弘睿简单地解释一番。
“不知是什么还随意带回,难道不怕是赃物?”
“若是赃物,我正好能物归原主,不是么?”若是赃物,那老翁肯定想据为己有,才会被追杀,如此,不如让他拿了好归还主人。
“倒有几分道理。”京那淡淡地笑,未发表任何意见:“你不认为该打开看看么?”
弘睿勉强自己坐直,瞧了眼,发现形状确实像剑匣。
“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?”
未及说什么,就从别处来了一个人如是问。
“尧蜺?你怎么在这?”京那讶然。
《山神异经》言:“有怪兮,通身漆黑,翅透如露,双目猩红。喜啭巧月时,韵达千里,声声哀戚,闻者恸入心骨。”
他原身等始龀,化形后足有七、八尺高,无异于一般成年男子。涉世百余载,通人情,晓世故,更习得一切人类技艺,是以让他作为魑魅领头,再适合不过。
一般这时候他应该在灶房管事,而不是出现在大厅里。
“你们没闻到吗?”尧蜺难得一脸正色。
“什么?”俩人下意识地反问。
“腐臭味。”尧蜺补上几个字,瞧了眼味道来源。
未化形时,他食尸骨而活,对这气味何其熟悉。
“难怪我总闻到一股怪味。”这东西就背在身上,近在咫尺,还未察觉什么就稀奇了。
弘睿开始忧心自己是不是带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“这样,你应该不想要吧?”尧蜺露齿一笑:“交给我好不好?”除了方才说的腐臭味,他还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,此番是为了查探确认一下。
“你拿走吧。”他们汉人有诸多忌讳,这邪门之物,当觉少碰为妙。嗅了嗅衣袖,觉得这味道浓得实在招人恶心:“我去洗身子。”
“谢了。”伸手欲触,想到不妥改而在其上由左至右一扫,木盒随着掌心的划过作烟消散。
待午饭都备妥了,他回到卧房打算好好探究一番,谁知凑近后发现那味道实属难闻。
他摇摇头,暗自喟叹,入世太深,连习惯都变了。
清理干净后,剑匣的原貌毕现。匣身色泽异常浅淡,原本精细的花纹遭到磨损,任何一处都随岁月褪尽曾经的风华。
急不可待地掀开盖子,翩绵雾气自盒内泻出,再凝成一块。
一个人影逐步成形,由半透转为实体。
尧蜺双眼发直,不知这剑竟已修成人形。
他一脸茫然地四下环顾:“这是”
“这是神山,要再具体点便是我的卧房。”
“你是”
“我是尧蜺。”等不及他问完,尧妮一一抢先回答。
“你这人真不懂礼节。”不满问话总在开头前两字就被打断,他皱眉训道:“本剑若是军职高点的,你命休矣。”军中最守纪律,丁点小差错都能受到惩治。
他神色严厉,语调平稳,即使正在训斥也未上扬半分。尧蜺莫名产生了他可曾因何缘由而变更脸色的疑问。
“抱歉,是我失礼了。”尧蜺稍稍弯腰,认真地赔罪:“不知阁下如何称呼?”
“我乃剑魄,与剑同名,曰飞霄。”飞霄道,而后质疑:“你即不识我,又是如何得到我?”
尧蜺语塞,倒没想过问弘睿这是从何处得来。
想了想,带他去寻弘睿问个究竟。
“是位老者交付于我,我也不晓得你从何而来。”弘睿这么回答后,就没了下文。
飞霄闭上双眼,无限感慨,竟然,无人识得自己了。
昨日去不得的,今日决定再试一次。
他们没有绕道,依然选择同样的路下山,那群人总不可能在这荒山野岭待一整夜。
山上分岔路多,若没识路人带着,容易迷失方向。
神山珍稀动植物众多,品种更是多样化。
“天下仅得八种类型的蜜蜂,可神山就涵盖了其中五种。”弘睿道,清莺听得津津有味,不枉他特意做足了功课。
“更神奇的是,这儿同时长着热季与寒季植物。”两者分明只适宜生长在极端相反的环境,如今却巧妙地聚在神山:“这世间也只有神山得见此番奇景了。”
清莺猛然驻足,弘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瞥见一朵奇大无比的花。两人站在花的一角,粗略衡量一下,惊觉身旁空位竟还能再容纳两三人。
曾以为在姆鲁那里见过的已经很稀奇,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。
“京那有言:尸花绛绝灼溪,生时杳无影,嫣极暗消魂,今日一瞧果真不同凡响。”忆起了京那告知的事,关于这朵尘世间唯有神山得见的奇花:“尸花并不常见,花期也短,能在它盛放时遇上,可谓一桩幸事。”
他顿了顿,而后说:“花开初期有清香,数日后会渐渐变黑并散发腐尸般的恶臭,用以引虫蝇替它传播花粉。”
其臭之盛,不可言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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